听写本上的小记号

□高逢玲

字数:1361 2025-09-03 版名:成长
  早读课的铃刚响,我抱着作业本进教室,后排的男生小昊就开始往桌肚里缩。不用问,准是怕听写。
  这孩子前三次听写都亮了红灯,本子上的红叉像排歪歪扭扭的小旗子。我把他叫到走廊,他低着头抠手指:“老师,那些词长得都一样,我记不住。”
  那天下午,我翻出儿子玩剩的卡片,在背面写上词语。第二天早读,我没说要听写,只举着卡片晃了晃说:“咱们玩猜词游戏,谁答对了,这张卡就归他。”
  小昊的眼睛亮了一下。我抽出“尴尬”两个字,故意把卡片歪着举,前排的女生抢着说:“是尴尬!‘九’字旁。”我摇摇头,把卡片倒过来:“看清楚,这俩字的偏旁可不是‘九’。”小昊突然举手,声音有点抖:“是‘尢’字旁,我昨天查字典了。”
  他说对了。当我把卡片递给他时,他的手指在边缘摸了又摸,像捧着块糖。
  后来的听写,我总琢磨着变花样。
  下雨天,我就让学生在黑板上写。四个小组各占一块地方,我念一个词,组员轮流上去写,写错了就擦掉重写,最后看哪个组写对的多。有次写“霹雳”,第三组的女生写了个“辟历”,底下的人急得拍桌子,她自己擦着黑板笑:“雨字头忘了带伞!”全班笑得前仰后合,那节课的词语,后来默写几乎没人错。
  对那些总写错别字的学生,我搞过“找茬儿”听写。把他们常错的词写在黑板上,比如“迫不及待”写成“迫不急待”,让大家圈出来。小昊最会找错,他说:“我以前总把‘的、得、地’弄混,现在一看就知道哪里不对。”
  有回讲《西游记》,我突发奇想,把生字藏在情节里。念到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”,就停下来:“谁能写出‘狡猾’这两个字?”孩子们手举得老高,连平时不吭声的女生都站起来喊:“我会!”
  其实最开始变花样,是被逼出来的。
  去年带三年级,班里一半学生听写总不过关。家长会上,有妈妈叹着气说:“孩子每天背到半夜,早上起来还是忘。”我翻着他们的听写本,发现同一个“街”字,能写出七八种模样,有的把中间写成“圭”,有的把双人旁写成单人旁。
  那天晚上,我对着课本发呆。想起自己小时候,老师总让我们抄十遍二十遍,可越抄越烦,到最后光盯着本子数笔画。
  第二天,我把“街”字拆开,在黑板上画了条小路,两边各画三栋房子:“你们看,中间是马路,两边各有三户人家,合起来就是‘街’。”小昊在底下嘟囔:“像我们家那条巷弄。”从那以后,他写“街”字再没错过。
  现在学生们的听写本上,红叉少了,多了些奇奇怪怪的符号。有的学生在“叮嘱”旁边画个小嘴巴,有的在“羡慕”底下画两个小星星。小昊的本子最有意思,“忐忑”两个字旁边,画了个站在跷跷板上的小人,一边高一边低。
  “老师,你看,心里七上八下的,就是忐忑。”他指着本子给我看时,眼睛亮晶晶的。
  上周单元测验,班里的词语得分平均比上次提高了15分。我把奖状发给小昊时,他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:“谢谢老师,我现在觉得听写像玩游戏。”
  放学路过操场,我听见几个孩子在跳皮筋,嘴里念的不是儿歌,竟是刚学的词语:“抽屉里,有铅笔,尴尬的‘尬’,不是‘九’字底……”
 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我忽然明白,教学这回事,就像给花浇水,有的花喜干,有的花喜湿,非要用一种水壶,难免有浇不到的地方。变个花样,不是图新鲜,是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在自己的节奏里,慢慢长出喜欢的模样。
  就像小昊说的,当词语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,当听写变成能参与的游戏,那些方块字里,自然就藏进了欢喜和记住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