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站在舞台侧幕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水钻装饰。台下鼎沸的人声裹挟着吉他弦音撞进耳膜，她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指尖——舞台激光灯投下的碧蓝光斑正在上面闪烁。
　　女孩犹记得三个月前接到音乐节手语翻译邀约时，她曾在镜前反复练习这个动作：左手虚握成拳抵在胸口，右手五指舒展如蝶翼般向外推展，这是“爱”的手语。而此刻，掌心沁出的汗水却让动作变得滞涩，仿佛有无数隐形的丝线缠绕着关节。
　　昨晚在舞蹈教室的镜子前，女孩对着《海底》的歌词比画到凌晨三点。“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，躲着人群铺成大海的鳞。”这句歌词被她分解成十七个连贯手势，月光是张开的五指，鱼鳞是交叠的手背，当最后模拟潮汐退去的动作完成时，窗玻璃上的倒影已与黑夜融为一体。
　　“深呼吸。”身旁的鼓手小哥突然递来一瓶矿泉水，瓶身凝结的水珠滚落到女孩手腕上，“你比主唱还紧张。”他戏谑地指了指舞台中央正调试麦克风的乐队成员，对方染成银色的发丝在夜风中扬起，宛如一簇跳动的磷火。女孩扯了扯嘴角，余光瞥见前排几位戴着助听器的观众正在比画手语，他们的手指在霓虹灯下划出金色的轨迹，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。
　　这时，第一声鼓点炸响，一瞬间，女孩感觉脚下的钢架舞台开始共振。主唱撕裂般的嗓音与贝斯的低频轰鸣交织成声浪，而她伸展的手臂却仿佛浸入黏稠的静默之海。在《夜航船》的前奏里，女孩以脚尖为圆心、左腿为轴旋转半圈，右手在头顶划出波浪的弧线，左手三指并拢模拟船帆形状——这是她为这首描写海上漂泊的摇滚乐独创的意象手语。台下忽然爆发的欢呼让她指尖微颤，某个乐迷正举着手机录像，镜头的反光刺得她眯起了眼睛。
　　间奏响起了，为增强现场效果，女孩突然张开双臂向后仰倒。这个即兴动作让台下响起了一阵口哨声，女孩却想起上周在聋哑学校教孩子们用手语演绎《沁园春·雪》的情景。一个八岁的听障男孩小宇把“北国风光”比画成漫天撒盐的姿势，班主任急忙纠正，她却拦住对方说：“手语是活的语言，为什么不能有诗意的创造？”此刻她的手指正在空中勾勒吉他solo的旋律，腕部翻转带起的风掀起额前的碎发，仿佛真的在拨动无形的琴弦。她打心眼里感谢小宇，是他的手语创意给了她新的灵感……
　　“空气吉他的王者！”晨报上一篇报道中的文字突然闪过女孩的脑海。春节前在社区跨年音乐会首秀后，这个戏称就在社交平台上疯传。当时她只是想在歌曲《欢欢喜喜过新年》的间奏中填补空白，却意外发现聋人观众通过她夸张的肢体动作感知到音阶的欢快。此刻主唱嘶吼着“我们都是搁浅的鲸”，她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模拟心脏跳动。突然，她看见前排有位白发老人正用手语同步翻译给身旁的聋哑少女——他的手指苍劲如古树枝丫，却精准复现了她设计的每个隐喻。
　　演出结束后，一个戴助听器的小姑娘在后台拉住女孩的衣角。对方的手指快速翻飞：“我听见了。”她指向自己胸口，“不是用耳朵，是用这里。”